“你呀,瞧着可不像是认错的模样。”谢大学士鬓边花白,双眸含笑,半点看不出刚才的冷声冷气,“做学生的都这般说了,做师傅的是阻拦不了的。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,那就去做吧。不过,你在龙尾县得了个农庄的事怕是早就落进有心人的耳朵里了。这布庄的位置,由我来给你定。既然是真心实意想见识,那就放下贵胄的架势尝尝寻常百姓滋味。”阿四求之不得:“我是最不怕输的。”天底下不会有人比她更有底气试错了。她还是个孩子,就算犯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嘛。谢大学士当即招来宫人去请庄园使,三人一处约法三章。有了谢大学士的背书, 阿四的安排顺利地推进下去。四月,她从皇帝阿娘那儿得到了暂住郊外庄园的许可,连带着伴读们一起, 坐上出门的障车。禁军护送阿四与伴读落脚农庄, 对外称是阿四磨练狩猎技巧,顺带连林将军也跟过来。此外, 弘文馆甚至附赠一位大学士。谢大学士如今是吏部尚书, 公务繁忙抽不出空, 就托了老裴相来代为看管这群小孩。阿四见此阵仗, 摸不着头脑道:“怎么要把我们带去关押似的。”“我想,这确实和坐牢差不多了。”一向稳重的裴道今天满脸失魂落魄, 她要和严肃的老裴相一同起居, 这对从小就与大母不甚亲近的裴道来说, 实在有些太过为难。出门前,阿娘和阿姊们的千叮咛万嘱咐更是让她说不出与老裴相分院住的话。阿四也很同情,就算太上皇对她很溺爱, 她也不喜欢和老人一天到头地相处,更何况老裴相。孩子们出门前已经向谢大学士保证过,约定不会破坏这场游戏的规则。随着障车行走的路越来越偏, 直到马车无法顺利前进,过于颠簸的车厢足以让人叫苦连天, 阿四主动要求下车骑马。阿四愿意骑马,林将军却不能放心,于是就由禁军带着小娘子们骑马在前,障车和行李慢慢悠悠跟在后面。越往前走, 土地越是荒凉,甚至能见裸露的黄沙土。这一片地方竟意外的干涸, 抽干了水分的大地好险没有裂出条条纹路。见状,阿四并不惊讶,反倒越发兴致勃勃。她已然将自己与谢大学士的赌约视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游戏。谢大学士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,老裴相是监视者,场地在谢大学士精心挑选的一块偏远劣等田地上,而阿四等人就是参与游戏的人。而阿四坚信自己会赢。并非是多么信任自己的能力,而是阿四终于在年复一年的赞美中养成了天然的自信,她怎么可能输呢?即使面对的是谢大学士,她们也注定要取得胜利。谢大学士自知学生们都是从未见过人间疾苦的宝贝,吃住不能差了,因此这座偏远农庄的屋舍尚可,外表朴素的小院走进去了,也是有床、榻、炉、案等等,一应俱全。所用的器具都是上等。只有一点不好,那就是屋子小一些,且五人紧紧挨着住。外面是大院套小院,阿四与伴读五人的住处在最里面,外面一层就是老裴相和林将军以及禁军们的住处。阿四无可挑剔,晚间端上来的菜品则是由随行的厨子制作,正是阿四尚未吃腻的江南菜。坐在厅堂内,老裴相盯着孩子们吃完饭、漱口擦手罢,她才道:“庶民有庶民的聪慧,未免让百姓看出异常,你们五人不许直接接触来往的农户和农庄内雇佣的工匠。外面有一小屋,你们只能在屋内做出决定,而屋外有专人代为传话。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。”阿四不乐:“这哪能算亲自经营?难道来往的农人还能将我们如何,谢师傅分明答应我可以接触的,现在又是雾里看花。”老裴相也不争辩,气定神闲:“那好吧,这头几天就先随你们试试。”头一天阿四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觉,在睡床上翻来覆去直至深夜方才入眠。然而天不亮阿四就被雪姑轻轻拍肩膀喊醒:“四娘?该醒了,过会儿要雇工呢。”阿四眼睛困得睁不开,奋力揉揉眼,眼皮不肯分离似的紧紧相贴,阿四率先放弃,抱着枕头嘟囔:“今天怎么早吗?再给我睡一会儿,瞧着天还没亮。”雪姑狠下心肠,将阿四从被窝里捞出来,强行帮着穿衣,说:“外头老裴相已经开始用早膳了,说是如果四娘与诸位小娘子起不来,中午就带你们回宫去。”回宫?阿四顿时一个激灵,爬起来飞快穿衣穿靴,苦着脸说:“昨个睡不着,总觉得才合上眼,这就又睁开了。”雪姑心疼道:“这……不如我们就回宫去?”那是万万不行的。阿四哀怨:“雪姑可别笑话我了。”三两句间,阿四彻底清醒,用温水快速擦脸,火急火燎地往外厅去用膳。四个伴读赫然坐在各自的位置上,只等阿四入座。人齐后,才开始吃饭。五个孩子都是初次离家这么远,一个也没能睡好。而这时候,老裴相已经吃完开始看农书了,林将军拎着一柄簇新的竹剑出门晨练。老裴相对孩子们毫无留情的意思,简单说了今日的安排:“农庄大体是齐全的,只缺了两样,人和棉花。这临近隔壁县,那儿的庶民多贫困,你们大可以雇佣来做活,今天的事就是雇佣足够的人种棉花,登记造册,决定雇佣她们的银钱。”说完丢出一小箱子铜板,显然这就是阿四能动用的财帛。有钱有地,雇人实在太简单。更何况已经有人往临县张贴过告示,招引农户来此处做工,阿四需要做的只是选择而已。阿四胸有成竹地走到大门外,打开大门准备迎接农人。而这一开,她震惊地发现门外竟挤满了人,若非外头多围了一圈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