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絮宁烦了,抬头时便看见一张笑得正恣意轻狂的脸。“好久不见,宁妹。”谷嘉裕朝她挑挑眉。柳絮宁眼睛骤然一亮:“嘉裕哥,你回国了。”谷嘉裕和梁锐言性格相似,却是梁恪言的多年好友。如果说梁锐言是同龄人中霸王龙一般的存在,行事霸道蛮横,说一不二,那么谷嘉裕和梁恪言就是这一群孩子中的领头羊,也是梁锐言唯二惧怕的两位。只是,有谷嘉裕在的地方,想必就有梁恪言。果不其然。柳絮宁眼神一飘就看到了他身后那个显眼的男人,他闲散靠着墙,修长手指握着机身。直到谷嘉裕开口,他的视线才从手机上挪开,慢悠悠地看向她。那应该就是没听到了。谷嘉裕冲着柳絮宁挤眉弄眼,眼里带着几分揶揄和看戏。柳絮宁被他看的心里发怵,慢吞吞地挪到梁恪言面前,生硬地打招呼:“哥,好巧。”“不巧。”梁恪言说,“馆长说在这里给我留了展位,我顺便来看看。”“哦,那你什么时候来的……”柳絮宁随口问。梁恪言沉默片刻,低垂着眼睫看她,咬字清晰又微妙:“只有匠气,没有灵气。” 笨蛋谷嘉裕是三天前回的国,梁恪言这几天忙于应酬,直到昨夜才有空和他见面。两人找了个清吧喝酒,期间,他接到来自青城艺术中心馆长的电话。这一来,真是给他莫大的惊喜。两人对立而站,静水流深。短暂的寂静在空中发酵,柳絮宁那张漂亮脸蛋上终于露出少见又真实的无措,落在梁恪言眼里,和撞鬼没什么两样。她艰难地憋出几个字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梁恪言说:“你只是以为不会在这里撞见我。”柳絮宁点头:“对……”说完又反应过来,头摇得像拨浪鼓,“不对不对。”梁恪言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就跳过这个话题:“要回家了吗?”“……哦。”“送你回去。”他抬膝往展厅外走,没一个多余的眼神分给柳絮宁。谷嘉裕跟上,经过她时一拍她肩膀:“走啊。”满脸都是看好戏的样子。真是跟梁锐言如出一辙。柳絮宁僵在原地,又回头看胡盼盼和许婷,两人一脸“理解”的表情。昨夜喝了酒又通了宵,梁恪言的车停在当时的清吧外,一个电话让于天洲开了过来。此刻他就在楼下等着,见梁恪言和谷嘉裕从c4号口出来,他拉开车门。后面还跟着一个女生,浅杏色的衬衫,尾部打了个结,露出一段纤薄腰肢,搭了条卡其色短裙。也不知为何,身上也无特别的标志,却是一眼能辨别出学生的身份。于天洲还在国外时就跟着梁恪言,没见过也没听说他身边有这号人。直到梁恪言睨他一眼,撂下一句“我妹妹”,他才回神。只知道他有个正在读大学的弟弟,没听说他还有妹妹。柳絮宁朝于天洲颔首后上了车。谷嘉裕终于回国,一帮狐朋狗友等他许久,局攒着局,花天酒地的行程望不到尽头。他把桌球俱乐部的地址发给于天恒,让他去那儿。私人俱乐部坐落衡山路东段,和云湾园在同一条路上。车开到衡山路停了。“宁妹,来不来玩?”谷嘉裕问。“不来。”梁恪言下了车。谷嘉裕:“你看我在问你?”他侧了侧身子,看车内的柳絮宁,“这次来的都是男人,里面全是烟臭味,下次哥哥带你去安全无烟绿色小朋友局。”小什么朋友,脑子有病。梁恪言耐心告罄,正要发作,手腕从后方被不轻不重地碰了下。他垂下眼,眼神落在柳絮宁肌肤上,如有实感,发麻发痒。惹得她一紧张,正拽着他衣袖的手往下几分,又恰好勾住那圈银色表带,屈起的指节抵着他手腕内侧的脉搏,清晰地感受到它跳动的频率。有些快。“我能跟你说句话吗?”柳絮宁原本坐在第三排,不知道何时换到第二排左侧,车门被她的手肘费劲地抵到了底。接收到梁恪言的视线,谷嘉裕捂着耳朵悠哉悠哉往里走。梁恪言伸出另一只揣兜里的手抵着车门,洗耳恭听。手肘不需要再用力,柳絮宁又习惯性地去抠短裙上的纹痕。两人无形之中挨得有些近,他身上的味道占据她的鼻息,像行走在冬日清晨里起了雾的旷寂森林。“对不起,刚刚我不应该这么说你。”“买票进了展厅,作为付费观展人,你有权利有资格评价你所看到的东西。”梁恪言说。“对,这是我作为观展人的权利。所以我不是以这个身份在道歉。”梁恪言盯着她。柳絮宁继续说:“我并不知道你回国之后接手起瑞的原因,也不知道你以后是不是还会再画画就在背后暗自揣测你。作为你的妹妹,我想为我刚才的胡言乱语与言辞不善向你道歉。”
梁恪言打断她:“我哪来的妹妹。”站在车外等待的于天洲心里晃晃悠悠冒出一个问号。刚刚不是他亲口说的吗?柳絮宁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,她迟钝地眨眨眼,语塞到嘴里吐不出一个字。指腹上,表带冰凉的触感顷刻消散。梁恪言收回手,下巴抬了抬:“脚。”他说话没什么表情,听着就像发号施令,柳絮宁的脚下意识就往里缩,梁恪言干脆利落地关门,看向于天洲:“送她回家。”直到车子驶离衡山路,柳絮宁都没有明白,梁恪言突然丧失的耐心和冷漠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。他真像一颗喜怒无常的不定时炸弹,不知何时就会点燃他的导火线。梁恪言那句话初初听着有些伤人,不过幸好听见这句话的是柳絮宁。她在展厅说的话刻薄冷漠又不讲人情味,梁恪言回敬她的这句同理。但是多年寄人篱下仰人鼻息,梁安成带着她参加各种聚餐宴会时,她有意无意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