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未过几日,暑气尚存,但落了昏色之后,独属秋里的凉意便一丝一丝地窜了出来,交融着灼烫的暑气,随风而往,化作习习的舒爽,抚平了大地的焦躁。
驭夫驱着车驾,艰难地在城中挪动,原定的铺子离着城门并不远,可巧这一日偏生遇上了襄武的打黄教,城里热闹的很,熙熙攘攘,人头攒动。行人走动都有些困难,更惶然这偌大的车驾了。
驭夫瞧着前方的人流,不免焦急,虽说自家郎主不急,但堵在这里终归不是个办法,现在正是老爷出庙请神头的当口,马上就是今日的重头戏傩舞,这道上,没几个时辰是通不了行的。
“郎主。”驭夫歪了歪身子,向车内的人回话,“这道儿怕是走不动了,您看……”
车内的人应了一声,合上了记录得密密麻麻的账本,抬手捏了捏眉心,顺势撩开了车驾一侧的小帘。外面乱哄哄的,声音繁杂,偶尔还能听到羊皮鼓的几声试响,很是闹腾。
冯权眯了眯眼睛,有些头疼,他一向不大习惯这么热闹的场合,便是以往在临洮生活,有傩舞的日子里他都是不出行的。从临洮出发时想着避开打黄教的时令,却不想襄武的日子与临洮竟是不同的。
“郎主……”驭夫没得冯权的吩咐,也不知郎主是个什么打算,开口欲言,冯权突然打断了他。
“买个面具来。”
驭夫往街边一看,连忙爽快的应声,取了一个黢黑的面具回来。
冯权接过面具打量了两眼,实在是丑,不过左右他也不介意这些事,将面具戴好,翻身下了车。
冯权原想着先挤回铺子歇歇脚,走了没几步就被行人挤得失了方向,无奈之下也便不再着急,随着人流磨蹭,行到了一处酒肆,提鼻子一闻,隐隐传来了似是美酿的香气,肚子里的酒虫子被勾了起来。冯权笑了笑,想着今日还未饮上几杯,便不由自主地提起步子踏进了酒肆。
说是酒肆,此处却是个好地方,一厅已经坐满了人,店中的佣工引着冯权行到了二楼,虽说零散的也有几个座儿,但冯权实在不大愿意同这么多人挤在一处,随手抓了几个钱递给了佣工,后者瞄了一眼这一大把的四出五铢,心领神会。
“此处人多嘴杂的,总不得清静,还请君客随卑下移步,店中还有一处阁楼,定教君客满意。”
酒肆的楼上单辟了一处阁楼,只有八张案几,坐着不足十人,见酒佣引着客人上来都望了过来,只瞧着来人戴着黑面具,但身着浅棕的长袍,外搭了一件赭色的披衣,头戴玄帻,长身玉立,身姿翩然。
冯权在窗边坐定,佣工谄笑着介绍,“这边窗子能瞧见傩舞,一会子司公就出来了,还不知君客想饮些什么?我家店中有上好的春醴甘醪,君客可有什么偏好?”
冯权瞥了一眼窗子,按耐住想要关窗的欲望,“有几年的春醴?”
“店中最久的是七年的稻酒,黍酒倒是有十年的。”
“不必。”冯权抬手打断了欲要滔滔不绝的佣工,又取出几枚钱排在桌上,“七年的稻酒就好,吃食你瞧着搭一搭,我没什么忌讳。尽快。”
佣工连连应着,侧身用袖子将桌上的钱呼噜进了怀里,点头哈腰地退下去了。
冯权环顾一周,几人都在各自饮酒并未在意他,冯权想着要取了面具,却猛地目光一顿,停留在了某张桌上,那位客人同他一样也是孤身一人,桌上摆了几道菜和一个铜壶,让冯权在意的并不是桌上的摆设,甚至都不是这位客人,而是那位客人手中的耳杯。
小巧的杯身上画着精致的流云彩绘,流云的轮廓是用金丝镶嵌的,不同于市面上大多用铜造的仿漆器,这一件耳杯是正经的漆器,虽然工艺很新,但仍然是个贵重的物件。
冯权正认真看着,却不想被那客人察觉了,目光相触间,冯权不免尴尬,下意识抬手摸鼻子却摸到了面具,无奈一笑。他自打半年前得了一双奇眼,便总是不自觉的被一些宝物吸引,一不小心便会出神,他自己尚算是克制律己的人,对于这种情况却有些力不从心,后来就随它去了。
只是今日他这样露骨地盯着旁人的东西,实在是失仪了。
那桌的客人顺着冯权的目光看到了自己饮酒用的漆杯,心下了然,但又不免好奇,他二人离得甚远,这人是怎么看中这漆杯的……想着,他便端起杯子来到了冯权的桌前,灿然一笑,“不才皇甫,敢问足下高名?”
冯权见这人竟然跑过来了,更觉羞愧,连忙起身作了一揖,“在下冯权,时方才,委实失礼,还望皇甫君切莫见怪。”
冯权……皇甫听着有些耳熟却没想起来何时听过,连连摆手,“冯君不必介怀,没得什么失礼之处。”皇甫笑着,冯权点了点头。
“请坐。”
皇甫坐到了冯权的对面,看了一眼冯权脸上的面具,出言打趣,“冯君的面具相当奇特,不知是从何处购得?”
冯权一怔,随即笑了起来,将面具摘下,“不过是路边的小玩意,皇甫君若喜欢,拿去便是。”
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