屉最深处的药瓶也未能幸免。
纷繁复杂的化学式印在后侧,咕噜咕噜滚到她眼前。
as2o3。
饶是方少如事情忘得再多,这个教过许多年的,最简单的知识也不会忘。
三氧化二砷。
又或是,它被大众更熟知的名称,叫做砒霜。
裴时璟是动过心思的。
他想,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,要不去杀个人吧。
既如她所愿变坏,又让她解脱了。
还能以最道德败坏的罪名加身,让另一个已经离他很远的nv孩,永远坦荡明亮地开心,不为他的贪婪和恶yu买单。
多么完美的计划。
在毁掉自己这一件事上,他也在要求利益最大化。
但方少如看穿了。
于是她沉默地承受着许多年来未曾休止的侮辱和殴打,费劲地将那个小药瓶攥紧,深深地将它揣进自己的兜里。
然后翻身捏住碎瓷片——
帮他做了这一件事。
像是母亲能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这一切本来就不是裴时璟的错。
他不欠她的。
相反,他才是这场彻头彻尾的悲剧里,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。
她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做错,不应该为她的遇人不淑和优柔寡断买单。
于是她站起来,看着禁锢她的枷锁脱落,看着羊圈的栅栏倒塌。
但她也是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。
方少如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。
以前没有,以后应该也不会有。
于是她看着裴时璟,有许许多多的话涌上喉咙口,又通通被咽下去,最后什么都没有说。
没有说我其实没有怪过你,我其实一直一直都为你骄傲。
没有说你能不能原谅妈妈。
没有说我不想留给你一个jg神病妈妈,留给你一个杀人犯母亲,在某些时刻把你弄伤,要你顶着所有人的压力,还有我的指责。
她全都沉默了。
带着那瓶不知道归属于谁的化学药品,染过血的瓷片,永远地沉寂了。
只是她大概没有想过。
从此以后,裴时璟就真的,是孤身一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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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边一切声响好像都笼着一层纱,只是机械地从耳边流过,并不进入大脑。
裴时璟觉得自己好像被困在一个b仄狭小的鱼缸里,水从四面八方灌来,淹过口鼻,漫过耳边,把整个人都按在看不见光亮的最深处。
他感到有人在客厅里四处走动,身影在余光中晃动,像小时候跟方少如一起去看过的皮影戏。
舞台上灯亮灯又灭,曲终人散,观众席上却只剩他一个人了。
他还感到有人来拉他的手。
拽住他的衣袖,试图将他从渐冷的身t旁拉开。
一双手,两双手,他在恍惚中后退,看着方少如离他越来越远,像时光隧道中飞速的穿梭。
他还感到阮嘉梨冲上来抱着他,一遍又一遍地喊裴时璟。
好奇怪。
在这种时候,他竟然还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她的t温。
多久没见了呢?
不知道。
他总是遥遥望着她的背影,目送她在暮se中背对着他走远,一遍又一遍。
他还在夜se下看过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,裹着一件宽大的外套,光着腿在街巷中反复奔跑,焦急地寻找。
寻找他手里那个玩偶。
他送给她的十四岁生日礼物。
裴时璟站在那里,看少nv不知道第几次往返于这条街巷,速度明显变缓,眼睛明显变红,却还在固执地寻找的时候,想。
不是不理我了吗。
不是站在警察局冰冷的走廊上,说,裴时璟,你坏透了吗。
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这种过去的东西呢。
这种会伤害到你的东西。
“裴时璟。”他听见阮嘉梨在他耳边喊。
不远处,穿制服的人员已经开始处理现场,身t被抱住移走,手里的碎片被人戴着手套取下,沾满血迹的手无力地垂下,在视线里划出一条仿似坠落的弧度。
“裴时璟,你看着我。”
少nv双手托住他的脸颊,将他的视线挡住。
她的手冰冷,还在轻微颤抖着,却十分坚定地托住他脸颊。
“你看着我。”她说。
“没关系的。”
她明显b他受惊吓的程度更高,眼眶鼻尖都泛红,嘴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,声音也轻,但还是一遍一遍地说,没关系的。
人在这种情况下,什么言语都会显得无力。
她只是像从前无数次一样,陪在他身边,说没关系,我在呢。
你还有我呢。